“女王呼叫刀疤，女王呼叫刀疤，收到请回话。”
蕾亚才从通风窗消失，对讲机便响了起来。
我把对讲机拿到嘴边，“什么事？”
安静了一秒。
“女王呼叫刀疤，女王呼叫刀疤，收到请回话。”
装作没听见是吧？行吧，我懂了。
“刀疤收到，请讲。”
“我已进入档案室，一切正常。Over。”
“监视区域一切正常，尚未发现敌人踪迹。Over。”
“发现情况！”
“请讲。”
“档案室文件数量异常，预计需要大量搜索时间。”
“毕竟是档案室嘛。”
“女王因庞大工作量感到压力，情绪指数-1，行动效率下降20%。”
联络内容变成了奇怪的状态提示。
“赶紧动起来，你这废物。”
“刀疤使出鞭策，效果不佳，女王对刀疤产生敌意，亲密度-50。”
“你是哪一代宝可梦精灵吗？可以直接放生吗？”
“无聊死了啊！这么无聊的事谁做得下去啊？”
看来放弃对讲机模式了。
“你不是才刚刚开始吗？至少坚持个3分钟再说这话。”
“就在刚才，我成功打开了一个档案盒。”
“这不是进度才0.01%%吗？”
“累死了，加工资。”
“去找你老板。”
“讲个笑话来听。”
“今天的风儿有点喧嚣。”
“你是**吗？”
“啧......”
总有一天，要让这女人知道我的厉害！
总算安静了一会儿。
蕾亚大概在认真干活，我也睁大眼睛观察四周。
就在这个时候——
“啊！”
我立即拿起对讲机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差点睡着了。”
我忍着没把对讲机砸到地上。
“女王呼叫刀疤，向刀疤发起聊天申请。”
“拒绝。”
“哦？这样好吗？如果我因为无聊睡着，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哦~”
“比如说？”
“我会着凉。”
那可太可怕了。
不过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也很麻烦，就再迁就她一次。
“你要聊什么？”
“当然的恋爱话题~”
“驳回。”
“诶？可是~人家这样的女孩子~对这样的话题~特别感兴趣嘛~”
“包括这句话在内，你身上就没有一点和‘女孩子’挂得上钩的东西。”
“诶诶？可是~人家~有着36D的完美身材~”
“Stop！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我，你这样说话一点也不可爱，只会让我联想到穿女装的人妖大叔。”
“喂！这么说多少有点过分了！”
蕾亚的语气听起来是真的生气了。
“人妖大叔也有不恶心的啊！”
原来是这边？
“正经地问你个问题，小子。你认真回答我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觉得你和安安的关系正常吗？”
预料之外的提问。
毫无防备地被冷箭射中，我一时说不出话。
“虽然你一直不让我说，但是那天在招工处和安安聊天时，我看到的可是一个憋了很多话想找人倾诉的忧愁少女。看不出她在烦恼的人，可能只有你了。”
对讲机里的声音停顿片刻。
“小子，你是真看不到，还是假装看不到？”
忽然的风，穿过校舍后的走廊。
绿化带的植被沙沙作响，冲淡了对讲机里蕾亚的声音，我得到了些许喘息之机。
只不过，蕾亚残留在脑中的声音，却在反复回响中愈加清晰。
我和妹妹的关系......
“应该是诅咒的原因，”我拿起对讲机说道，“妹妹大概是在烦恼这个。”
对面传回不屑的轻笑。
“如果是这样就不会说那句话了。”
那句话。
妹妹那天提到过的，被诅咒影响不小心说出口的“那句话”。
不可能不在意，好想问清楚，但是——张开口却难以成声，不知是恐惧还是自尊的东西卡在喉咙。
“当然我不会告诉你内容，抱住我大腿求我我也不会说，我和安安约好的。在意的话自己去问，虽然我不觉得她会告诉你。”
对讲机里响起了蕾亚畅快的轻哼。至少现在，她不会觉得无聊。
知晓无法轻易获得答案，我反倒松了口气。
“不过有一种可能，安安会告诉你那句话是什么。”
蕾亚的话又将我松懈的心提了起来。
“她真正把你当成哥哥——或者不打算再把你当哥哥。诶？等等。这不是有两种了？我要纠正前面的话？不对，仔细一想其实本质还是一种。嗯，不愧是我，何等精辟的话......”
蕾亚后面的话已无法传进耳中。
妹妹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哥哥？不把我当哥哥看待又是什么意思？为什么这样她就会告诉我那句“因为诅咒而说的话”？
——“昨天想了点事情，稍微想得晚了点......”
那个时候，妹妹应该是不知道诅咒的。
妹妹她，究竟在烦恼什么？
“那边那个人——”
纷乱如麻的思绪塞满脑海，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——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身后也是必须注意的监视区。
*
被巡逻的保安发现，我只能老实地被带去门卫室。
“看你样子，不是这里的学生吧？”
问话的是位面目和蔼的大叔。另一位年轻保安把我领过来就继续巡逻去了，门卫室此刻只有我和这位大叔。
我脑袋里还是乱乱的，面对他的问话只是点点头。
“这个时候到学校里干什么呢？学生老师都在放假，这里只有我们这些无聊的大叔。”
是啊，我在这里干什么呢？要找的东西蕾亚没告诉我，坦白是为了消除诅咒更会被当傻子。妹妹明明还在为我不知道的事情烦恼，我在这里干什么呢？
“你脸色很不好啊，小伙子。先休息下。我只想把事情弄清楚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。”
我在大叔的示意下坐下，他拿出一次性纸杯倒了杯茶递我面前。
“不用害怕，我们只是给学校打工的，只要你没做违法的事，悄悄来学校参观不是什么问题。”
大叔头顶稀疏，脸上皱纹深刻，笑起来却让人有种安心感。
我小口地抿了口茶，心里逐渐平静下来。
“你可以再休息一下，等多久缓过气了再跟叔叔谈。”
比起香气腾腾的热茶，陌生人满怀好意的话语更能让人安心。
那天，在商店街的招工处，经过了一夜烦恼的妹妹遇到曾帮助过自己的蕾亚，是不是也是我此刻这样的感受？
面对大叔善意的微笑，我生出一股强烈的倾诉欲。
“其实，”我低下头，抿了抿干燥的唇，“我是个孤儿。”
大叔发出轻微的叹息。
“我一出生就没有父亲，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也离开了。我的童年一直是孤身一人，我原以为自己没有其他亲戚，会这样孤独一生。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，其实我还有一个亲人......”
我抬起眼看向大叔，他向我递来一个宽慰的眼神。
“我还有个姐姐，”我继续说道，“虽然我们不是一个母亲所生，但我和她之间感觉不到任何隔阂。我和她相认后住到了一起，我很享受与她一起的时间。虽然这段时间不长，我们却像认识了很久，又默契又要好。
“我终于有了能共同生活的亲人，终于不用再羡慕别人了，终于可以和另一个人一起商量明天的晚饭，一同计划未来。我从前从未揣测过幸福的模样，现在我能毫不犹豫地说这就是我的幸福。
“一定是上天为了弥补我，才降下天使陪伴我。我对此无比确信，每天我都会感谢她和有她的这个世界。这样的生活我非常满足，但就是太过满足容易让人盲目。
“我根本没有发现，我的姐姐其实陷入了烦恼。我想，大概是我们的关系对她造成了困扰。但是，为什么？我完全想不到原因。是我太烦了吗？我太缠人了吗？我的玩笑太过分了吗？难道是我晚上会说梦话或者梦游吗？不会是我的视线太恶心，不会我有自己不能觉察的体臭吧？”
我越说越是感到对自己的绝望。
“我从没像这样和其他人生活过，说不定我的生活习惯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奇怪地方。说不定姐姐已经完全把我当成怪人了，只是照顾我的感受没有告诉我。毛巾是可以叠成方形吧？该不会必须和被子一样叠法吗？牙膏应该是把盖子的一方朝下放吧？早上起来到底是先刷牙还是先上厕所？马桶真的是用坐的，不是蹲在上面用的吧？对了，洗澡的时候可以唱歌吗？会不会觉得恶心？只是哼歌呢？”
妹妹到底是怎么看我的？
难道她一直在委屈自己忍受我的古怪习惯？
我身上一定有什么她无法忍受的地方，所以她才会想要找人倾诉，所以只有两种情况会向我坦白：把我当真正的哥哥——认命；不把我当哥哥——断绝关系。
“我跟你说，我的哥哥身上有加龄臭诶，明明才20岁，跟个老年人一样。讲真，每天在家我都像要窒息一样，难顶啊”——妹妹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一类话吧？
好想去死。
我为什么是个这么恶心的人？我这样的存在居然好意思接近天使，居然有脸和天使呼吸同一片空气，住在同一片屋檐下。
世间最可爱的天使可是在为你的存在烦恼啊，识相一点就赶紧自我了断吧。
“小、小伙子，你先冷静下。来，深呼吸。深，呼，吸——”
回过神时，我正抱着脑袋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。大叔有节奏地抚着我的背为我送气。
“大叔，谢谢你。”我嗓子哽咽了，发出的声音在颤抖，“我以为我和姐姐很有默契，但事实是......我根本不了解姐姐......”
大叔反复说着“我知道了”，继续抚着我的背。
我深深吸了口气，平复了胸腔的空洞感。
“所以，”我坐直身体，直视大叔，“我想到姐姐上过的学校看看，希望能多了解一点姐姐。”
“真是个傻孩子啊，只在学校里瞎转能了解到啥啊？”
“是啊，”我自嘲地笑了笑，“即便知道是无用功也还是想去试一试，我可能脑子已经坏掉了。”
大叔半是责备半是同情地看着我，我此刻的脸大概全是苦涩与无奈。
不过，这样的气氛正合我意。
倾诉过后确实舒坦许多，基于同情大叔也会放我走。
此次危机，被我用苦肉计漂亮解决。
“行吧，小伙子。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了，我没有要问的了。”
“那我就——”
正准备起身，大叔的手搭上我的肩膀。
“跟我去档案室吧。”大叔爽朗地笑着，眼角隐约有泪光闪烁，“闲着也是闲着，顺便去档案室找点资料吧——帮某个想了解姐姐的笨弟弟。”
我的脑袋里此时只有一个声音。
——诶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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